華美族移民文學獎(小說)

(佳作) 劫‧悟 /梓櫻

*評審趙淑俠:在病情昏迷中,她越過了人間世界局限,居高臨下看清了萬物生存的艱困,她遇到「智者」並對話。借用幻覺,發揮思想和內心的理念,自有深刻之處。是好文,美文。

*評審陳九:作品並未追求故事的情節與衝突,而以“意識流”形式表現了記述式寫作風格,在此次來稿中不多見。意識流風格的難度不在於形式,而在於意識本身的深刻程度。作者在作品中展現出哲學思考,關於新冠疫​​情肆虐,移民生活,文化衝突,人類命運正在面臨怎樣的考驗。這種哲學思考在本質上體現出作者內心的人文良知和文學擔當,這正是好文字應有的特徵。作者的“意識”在故鄉他鄉間往返迴旋,用一種命運襯托另一種命運,以此表達對生命價值的思考,具有一定深度。作品文字流暢節奏適度,是一篇頗具個性的作品。

*評審陳漱意:從雲端往下觀看地球,充滿劫難的2020年發生的一切。作者滿懷悲天憫人的心胸。

(一)

     我斜靠在病床上,如鉤的殘月掛在天際。床頭監測屏上,綠色螢光的心電波從左向右跳去,連綿不斷。我竭力回想自己昏迷一週裏看到、悟到的事情,竭力想理清楚腦子裏紛亂的影像,這些影像就像十幾部電影在同時放映。

     我是真的醒過來了,還是依然在幻象中?記得我問過上午來給我輸液的護士,這是哪家醫院?哪個科室? 護士說,是聖·彼得醫院的呼吸科重症病房。這讓我放心不少,我知道這家天主教醫院在新澤西州的信譽很不錯。我是今天上午清醒過來的,陽光從窗戶射到我臉上。在金黃色的光中,我首先感覺到的就是胸口憋悶,快要憋死了。我睜開眼睛,希望能發出聲音,好讓人來幫助我。

     一天過去了,夜漸漸深了。我現在感覺好多了,但腦子還是昏沈沈的,胸部仍然像壓著塊磚頭,使得我不得不採取半靠半臥的姿勢過夜。鼻孔裏的輸氧管,一刻不停地往我鼻孔裏灌著氧氣,弄得我口乾舌燥,可我還是覺得胸悶,禁不住隔幾分鐘就做一次深呼吸。護士說,氧氣流量已經調到最大了,不可能再大了。

     心電監測的五個電極導線從胸部聯到監測器,加重了我的不適感,確切地說,是受牽絆的不自由感。左側食指夾著血氧測量器,顯示著89。右臂也要平放,因肘彎處有靜脈點滴。傍晚時分,第二個劑量的「藥物」輸入完畢,護士換上了一袋生理鹽水,她把滴速調到了最慢。之所以把「藥物」兩字打上引號,是因為那個輸液袋外面包上了一層紙,沒有名稱,只有編號。我猜想自己是加入了一個藥品的雙盲測試。在醫學臨床上,每當來不及研制出對付流行病的新藥時,篩選可能有效的老藥,是常用的辦法。參加測試的病人分為試驗組和對照組,試驗組是用藥物,對照組是用生理鹽水。所以,病人輸入體內的是藥物還是生理鹽水,就全憑運氣了。

     我搜腸刮肚也想不清楚自己是怎麽染上病毒的。從3月14日全校學生撤離,改為網上教學,實驗室就關閉了。我每週才去系裏上一天班,幫助照看一下系裏公共儀器,也幫助一下偶爾來系裏做實驗的研究生。秋季學期剛開學的那個月,是每週上班兩三天班,因為要幫助講師雪莉,把每節實驗課的步驟錄製下來,她好傳上網給學生上課。算來那也是離現在兩個多月的事情了,早過了潛伏期。哦,想起來了,發病前一週,我下班順道去Costco購食物,排隊付款時,聽見後邊的中年男子咳了一聲,回頭一看,這人與我的距離最多四英尺,口罩也戴在鼻子底下。當時心裏就閃過一個念頭:「這人該不是來播散病毒的吧?」對,八成就是這麽中招的,這也太可怕了!唉,庚子年加本命年,命中註定要有一劫吧,怎麽躲都是躲不過的。

     這個狡猾的新冠病毒太可恨了,一旦與人體的黏膜相遇,就迅速鑽入細胞大量繁殖,並通過血液遍布全身。當人體識別出有外來病毒入侵,會立即啟動身體的免疫系統,進行圍剿清掃。要殺死躲在細胞裏的病毒,必須先殺死細胞,被殺死的細胞破碎時,又釋放出大量的內毒素。幾個因素疊加在一起,便造成多個身體臟器的毀損。通俗一點說,就是身體內部發生一場「連環爆炸式自殺恐怖襲擊」。可想而知,即使是撿回一條性命,生活也回不到從前了。

     我的起病也不按常理。起病那個晚上就覺得身上一陣發冷,一陣發熱,咽喉部乾得冒煙,起來喝了幾次水。早上起床,覺有頭暈,胸部開始有憋悶感。喝水時,不小心嗆了一下,咳了幾聲,一口氣沒順上來,眼前一陣發黑,就什麽都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 奇怪的是,我雖然四肢不能動彈,但還有意識,感覺有一股氣,要從頭頂沖出去,又被憋著出不去,結果壓力越來越大,終於,像開香檳酒那樣,「嘭」的一聲就沖出去了。我立即感覺輕飄飄地向上飛,若不是被天花板擋住,我一定像氫氣球那樣,飛到天空中去了。我看見了躺在地上的自己,看見先生焦急地撥打911。打完電話,他來到我身邊,摸摸我的額頭,又把手指放到我鼻子底下探探我的呼吸。之後,他試圖把我抱到沙發上,卻沒想到我重得像死人,又癱又軟,他試了幾次都抱不動我。他畢竟是奔70的人了,腰部還有老傷。

     他放棄了挪移我的企圖,便去把大門打開。他走到門外,向救護車要來的方向張望。不一會兒救護車就到了,共有四位救護人員,都戴著N95口罩,防護面罩,傳著防護服,難以辨別是男是女。他們七手八腳從救護車上卸下推車,有一位救護員從車上拿下一個手提氧氣罐。他們進門後直奔我來,每個人都知道下一個要做什麽動作,配合得十分默契。其中一位救護員在向我先生詢問我的發病情況。

     當他們把我搬上推車向救護車轉移時,我也隨著他們飄出了家門。這時,我的眼前出現了一朵雲彩,形狀像天使,發光如同太陽照在雪地上。我知道她是來引導我的,就跟著她直往高空飄去。我沒有一點恐懼,也不擔心自己的身體會被運到那裏去,好像那已經與我無關了。我只覺得自己很輕鬆、很愉悅。不過我想弄清楚一下這是怎麽回事?於是上下左右看看,竟發現自己只是一縷飄在空中的煙霧,是一個沒有形體的意識存在。這時,我周圍響起了一種美妙的聲音,轉移了我的注意力。這音樂包圍著我,增加了我的愉悅感。

(二)

     我跟著引導我的雲朵,飛向蔚藍的天空。早晨的太陽柔和溫暖,迎面飄來的雲一朵朵從身邊經過,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自由充滿了我。

     飛著飛著,眼前的雲朵組成了清晰的「2020年」字樣,迎我而來。到了我面前並不停下,穿過了我,向我身後飄去。我覺得奇怪,便轉身去觀看。這時,我才意識到,現在一切都是通過意念在運作。只要一有意念,我就能看見想看的畫面,聽到想聽的聲音,甚至能感覺到有形體時所有感官能感覺的事務。這時,我看見了地球,遠遠地懸在空中,地球旋轉著,向奔它而去的「2020年」雲朵靠近,也離我越來越近。不一會兒,雲朵就與地球重疊了、消散了。我好像第一次發現,自己居住的地球是那麽美麗、可愛。有意思的是,當我想看看某個國家,地球就會隨著我的意念,放大給我看;當我想看看某個地區,這個地區也會放大讓我看清楚細節。

     我看到大洋洲最大的陸地,由綠色轉變成紅色,很快明白了,這是森林大火。我聞到了樹木焚燒的煙味,也感受到了被燒灼的高溫。眼前的畫面是無數動物在奔逃,一只大袋鼠,懷裏揣著幼鼠,後面跟著小袋鼠,拼命從東向西的方向逃跑。袋鼠媽媽跑得快,小袋鼠遠遠地落在後邊。袋鼠媽媽突然停住,她聽見小袋鼠在呼喊媽媽。袋鼠媽媽轉過身,向小袋鼠奔過去,當袋鼠媽媽和小袋鼠抱在一起時,一陣大風夾著大火把牠們覆蓋了……憂傷的感覺漫過我全身,不僅為袋鼠一家,還為數億隻在這場大火中喪生的動物,和無數化為灰燼的植物憂傷。

     地球又轉了起來。只見一片黑壓壓的霧,從地球西邊往東邊移動。定睛細看,原來是一個蝗群,從肯尼亞起飛,以極快的速度,向東移動,並向四周擴散,覆蓋了東非數個國家,繼續向東,如鬼魂那樣越過紅海,進入沙特阿拉伯等西亞國家。在這片糧食原本就短缺的乾旱地帶,蝗群以風捲殘雲之勢,一天就吃掉數萬人的糧食。

      我看見一位母親,跪伏在蝗蟲掠過、狼藉一片的莊稼地邊,我聽到她悲慟的哭聲帶著絕望。她身邊站著兩個三四歲的孩子,骨瘦如柴。

     還不等我從悲憫的情緒中出來,又飄來了硫磺味和濃濃的煙塵,還伴著震耳的隆隆聲。我舉目四望,周圍並沒有異樣,便又把目光轉向地球。看見一個煙火柱正在從地球表面噴發而出,足有1000多米高,煙霧漸漸在空中散開,變成蘑菇雲狀。這讓我想起了廣島原子彈爆炸。我竭力去辨認煙火柱噴發的地點,借著陸地和海洋的形狀,終於辨認出,那是菲律賓呂宋島的塔阿爾火山在爆發。

     記得2009年,我與父母弟妹一行七人,結伴去菲律賓馬尼拉參加姑姑姑父的鑽石婚慶典。第一次與菲律賓姑姑一家大團聚,好不開心。近30人的大家族,協力組織了一場600多人參加的感恩慶典。慶典結束後,表哥表姐妹一眾,陪同我們遊玩呂宋島。當時表哥指著塔阿爾火山告訴我們,這是菲律賓最大的火山,也是一座活火山。我問表哥,這火山幾年噴發一次?表哥說,它最後一次噴發是在1977年,已經安靜了30多年。

     2020年,這是個什麽年啊?安靜了43年塔阿爾火山,今年也湊熱鬧爆發了!難道這地球的災難還不夠多嗎?濃煙滾滾上升,向著四周彌漫開來,覆蓋了方圓百里的地區,首都馬尼拉也被覆蓋在塵霧之中。透過塵霧,我看見數十萬民眾倉惶撤離,還看見許多商店和藥房門口,排起了買口罩的長龍。我在心裏默默祈禱,求上帝保佑姑姑一家平平安安,也保佑菲律賓人民平平安安。

     正在默禱,又聽見大浪拍案、狂風呼嘯,睜眼看到,這是發生在歐洲的事件。北歐地區烏雲翻滾,昏天黑地,海浪掀起數十米高,沖向海岸;馬路上正在行駛的汽車被掀翻或淹沒;海水灌進了居民的樓房,有的屋頂被大風掀去;河流潰了堤;兩人合抱的樹木也被連根拔起……

     這颶風從英國而起,由北向南,襲擊著幾個西歐洲國家,那正是我們兩年前去旅遊過的荷蘭、德國、瑞士和比利時。荷蘭買皮面木拖鞋和奶酪;德國嘗火腿與啤酒;而在小小比利時,最值得紀念的是與那尊早已見過多次的唐·吉柯德雕塑合影……這一切的一切,還歷歷在目啊。足跡是感情的印記,怎能讓我不揪心?

     這些歐洲國家的上空,有近百架飛機在空中盤旋,無法降落。如果這些飛機的油燃盡了,飛機還無法降落,那可怎麽辦啊?

     想著想著,盤旋的飛機漸漸變成了大鵬鳥,它們在空中呱呱地叫著「春節了,春節了!」叫了一陣子,歡快的聲音變了調,變成了驚恐。這是怎麽回事?我側耳細聽,發現叫聲變成:「封城了,封城了,瘟疫來了,封城了!」

     1月23日,中國武漢封城。

     地球在中國版圖停下了。湖北省地圖在放大,繼而武漢市漸漸放大。我看到了長江,看到了黃鶴樓,看到了「海外華文女作協」雙年會時曾下榻的東湖賓館,也看到了我與幾位文友去逛過的戶部街、吉慶街、和楚河漢街。我看見李文亮站在武漢城中吹哨子,可哨子聲太小,一會兒就被噪音淹沒了。

     我看見了方方,她就是那次雙年會的組織者。她帶領著湖北作協團隊,為「海外華文女作協」組辦了有史以來最溫馨、最豐富和周到的年會。她站在李文亮之前站過的地方,越升越高,越變越大,成了一個巨人。她左手捧著筆記本,右手拿著筆,在筆記本上急速地寫著,寫滿一頁便撕下一頁。她把撕下的單頁舉過頭頂,然後放手,單頁就便著隨風飄走了。一頁又一頁,風向一會兒東,一會兒西,這些單頁就隨著那不定向的風,飄到世界各個地方。緊急、兇險、傳染、高死亡率、沒有特效藥,沒有特效藥……這些信息像哨聲一樣,灌進人們沈睡的耳朵。

     3月1日,紐約出現第一例新冠肺炎病人;3月10日,新澤西州第一例病人、馬術教練約翰·布倫南死亡。

     最悲慘的,莫過於新澤西州霍爾德鎮,富斯科斯家族。

     母親格蕾絲·富斯科(Grace Fusco)73歲,育有11個子女。每週二晚上,家族成員來到母親家共進晚餐,已經是多年的習慣。3月3日,孩子們照例帶著孫子們從四面八方聚攏來。

     聚會後幾日內,家族成員陸陸續續出現癥狀,僅3月10日這一天,就有六位成員住進醫院的重症病房。接下來的十天,不僅格蕾絲·富斯科自己去世了,還帶走了兩兒一女,和自己的妹妹。

     我看見武漢各個醫院排隊掛號的病人越來越少,紐約各醫院的就診病人卻越來越多,多過武漢十倍、二十倍。床位吃緊,呼吸機不夠,醫護人員短缺,防護用品供不應求。一輛輛橘黃色的運屍車從醫院駛出,焚屍爐的煙霧24小時不停歇……

     記得2020年元旦那天,我還對先生說:新的一年又開始了,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,是沒有經歷戰爭的硝煙,沒有像我們的父輩那樣顛沛流離、生離死別。可眼下,我們不正在體驗著戰爭的狀態嗎?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,又會把多少人捲走?已經8000萬感染,200萬死亡,而這個數字還沒有一點要停止的跡象。2020年真是太詭異了,這是大自然的騷動?還是人類的自作自受?抑或是外星人的詭計?

(三)

     腦子裏放映的電影終於被我捋順了,記錄了,可是這又能怎麽樣呢?我只覺得自己的心越揪越緊,越揪越痛,胸部也越來越憋悶。我頻繁地做著深呼吸,嘗試著一次又一次地咳嗽,恨不得一口,就把所有的痰和胸中的塊壘咳出來,吐出去!

     昏昏沈沈中,我看見地球各處都有縷縷煙霧、旋轉式地裊裊上升,它們既不像一般的煙霧會被風吹散,又不像抽線的羊毛那麽實質,只是不斷地、旋轉式地升上天空,而且數量卻越來越多。我好奇又不解,快速搜尋著過往的記憶,好奇這是什麽事情,會在全世界同步發生?

     一個聲音清晰地響起:「這些都是回歸宇宙的靈魂。他們的肉身死了,但靈魂不死。」我四下裏搜尋,要找到聲音的來源。可是什麽也看不見。這聲音是真實的存在著,圍繞在我四周,就像之前聽到的美妙音樂。「不必尋找,我是智者。」停了一會兒,聲音又響起:「妳有什麽問題嗎?」我好奇,為什麽心裏剛剛想到,智者就知道了?

     「這是怎麽回事?」我衝口而出。

     「我們都是意識存在,妳是脫體的靈魂,暫時來到這裏,還要回到妳的肉身。而我會永久待在宇宙。」

      「既然靈魂不死,幹嘛要讓人有肉身,去經歷生老病死的痛苦?」 我憤懣地問,顧不得面對的是誰。因為我想到了富斯科一家,想到了那麽多正在上升的靈魂。

     「生命的過程非常豐富,不是嗎?有痛苦,也有美好啊。妳對比一下現在的狀況和妳肉身存在的狀況。如果僅在現在的狀況,妳能享受美食的豐富嗎?妳能享受性愛的歡愉嗎?」

     「可人類的情感和需要並不僅僅限於食與色啊。」

     「妳說得沒錯。可妳看看世間的萬事萬物,哪一件不是相對的呢?幸福與不幸,順利與不順;好與壞,甜與苦;獲得與失去,愉快與悲傷……」

     「難道這就是人有肉體的目的嗎?到頭來,還不是靈魂歸靈魂,肉體歸肉體?塵歸塵,土歸土?」

     「地球是個很好的課堂,一些在靈界無法學習的功課,就要借助肉身,到地球上去學習。比如愛、包容、饒恕、以及友好合作。」

     「這很抽象,請講得具體一點好嗎?」

     「妳知道人是怎麽來的吧?」

     「當然知道,相信創造論的人說是上帝捏的,捏好後吹了一口氣。相信進化論的人說是從低級生物進化到高級生物,再從猴子進化而來。」

     「對的,妳知道人類的共同特點是什麽嗎?」

     「讓我想想。嗯,每一個人都不一樣,長相不一樣,想法也不一樣。不過他們有一點是一樣的,那就是都不完美,他們都不少完美的,都有缺點。」

     「對了。所有的人類,都是肉體包裹著的靈魂;所有的人,從一出生,就帶著自私自利的本性。這樣的一群人在一起的時候,必定會產生摩擦和矛盾。為了生存,他們要競爭,要追名逐利,要你爭我奪,目的是使自己在世界上有更好的生活,更大的名氣,更高的權力,進而可以支配更多的資源。從自私走向包容,從利己走向利他,甚至達到捨己為人的境界,實在是一個漫長的學習過程。」

     「可是有些人遇見了,就是會彼此有好感,彼此容易合作;而有些人,即使是家人或親戚,也吵得烏煙瘴氣,打得不可開交。妳看現在的美國大選,不也正硝煙彌漫嗎?這又要怎麽理解呢?」

     「靈魂是意識,意識是能量波。起初就有好感的人,是因為他們的能量波頻率比較相近;而起初沒有好感的人,能量波的頻率就相差比較大。這是因為每個人經歷的事情不同,有了不同的人生感悟和經驗積累,思想意識起了變化,頻率波就隨之變化了。這也是為什麽即使初遇時彼此有好感的人,也可能在互動的過程中產生矛盾,甚至走向彼此疏離和仇恨;而有些初遇時感覺不是很好的人,在接觸的過程中,便漸漸相容成為好朋友。造物主不會把頻率相近的人放在一起,那樣他們便學不到功課了。」

     「難道說,經歷人生,就是一個學習調頻的過程?」

     「可以這麽說。其實這也不是一成不變的,每個人的頻率波在一生中都有變化,有的人變化大一些,有的人變化小一些,那要看妳經常與什麽頻率的能量波接近。越高尚美好的靈魂,能量波頻率越高,而把自己的能量波往高調不容易,往低調就很容易。這與『下坡容易上坡難』是一個道理 。」

     「那麽造物主究竟要人類學習什麽功課呢?妳看糾結了快兩個月的美國大選,使這個國家越來越分裂,真不知道會走到什麽地步,兩個陣營的對壘什麽時候才能化解?美國是真的會再次強大,還是會像曾經的羅馬帝國、波斯帝國、大英帝國那樣,從輝煌走向沒落和衰亡?」

     「理解妳覺得不可理解的事;接納妳不喜歡的人。」還沒等我想一想,智者的話又臨到了:「記住別人的好,忘記別人的不好;看見別人比妳好不嫉妒;饒恕傷害過妳的人,也饒恕自己有心或無心犯下的錯誤。一句話,就是學習愛的功課,既要學習浪漫的男女之愛,也要學習那種無條件的、愛周圍所有人的大愛。」

     我忍不住搶下智者的話頭:「我可實在無法理解造物主這種沒有原則的愛,有些事情實在是有對有錯,有是有非的啊。」

     「是非對錯只是人們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。如果妳相信上帝掌管一切,就應該知道,人是沒有資格按自己的喜好評判他人的。」

     智者的話太高深,我一時理解不了,也接受不了。

     最讓我不能理解的是這場疫情,整整一年了,還不見消停。在這個疫情中,朋友們無法見面不說,就連告別世界朋友和親人,我們也無法來到他們身邊送最後一程,連追思會也只能借著電腦在線上舉辦。這些人當中包括我的同學、老師、文友、師長、同事、針灸師,老教授等等,我已經數不清自己哭了多少場。

     我又想起了富斯科一家,他們那個大家庭是那麽和睦、融洽、友愛,為什麽還要遭受十天之內告別五位親人的劫難,這多麽殘忍啊!

     這個問題剛冒出來,智者的聲音又響起來了:「人類除了讓自己不斷學習進步外,並不能掌握自己的壽數。而劫難並沒有把富斯科一家擊垮。妳還記得《約伯記》嗎?約伯遭遇的劫難不比富斯科一家大嗎?結果怎樣呢?」

     「結果是上帝對約伯的祝福比先前更大更多。」

     「對,經歷劫難的富斯科家族不僅會蒙福,還會造福他人。如今他們的家族成員,至少參加了三項與攻克新冠病毒有關的科研項目。」

     「真的嗎?」我的驚喜壓過了之前的悲傷,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是怎麽回事。

     「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,為這個意大利家族設立了DNA檔案庫,他們以各種途徑,收集到了這個家族所有成員的DNA樣本。這個家族幾代人的DNA研究,會為攻克新冠病毒的傳染模式,以及病毒對意大利裔族人種攻擊模型的建立很有幫助。這是一項。另一項是格蕾絲最小的女兒伊麗莎白,每一週都去捐血站捐贈自己的血漿。她是家族中19位感染新冠病毒的生還者之一,現在她心裏想的,就是如何盡自己所能,為控制疫情做些貢獻。妳看,這就是超越了自私自利的,往高調頻的靈魂。」

     我想,自己好了也要去捐血漿。把自己的能量頻率往高調。這時,我發覺胸前的重壓感明顯減輕。我做了一下深呼吸,也感覺順暢多了。

     我看向窗外,殘月消失了,天際泛起紅光。巡房的護士進來,查看我的各種生理指標,做了記錄。她告訴,我血氧濃度已經上到了93,可以把氧氣流量調低些了。她邊調邊掩不住喜悅地告訴我,今天科室分配到了三份痊愈患者捐贈的血漿,其中有一份指名要捐贈給我。我忍不住問她,照我這種情況,還要住幾天院可以回家?護士笑笑說,這個問題妳應該問醫生。看到我失望的表情,護士趕緊說道,依我們之前的經驗,如果妳的病情不反覆,一個星期之內是可以出院的。

尾聲

     護士用輪椅把我推到醫院大門口,先生的車已經停在臨時通道上。從先生錯愕的表情中,我讀出自己至少老了十歲,而且蓬頭垢面很難看。經過這一劫,本已偏瘦的我又掉了10磅,剩下個衣服架子了。可我並不悲觀,反倒覺得自己的心比以往更加活潑、年輕,也更加愉快。我確信靈魂不死,再也不會懼怕死亡,患得患失。我要設計一下自己今後的人生,看看如何才能把自己的能量頻率越調越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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