翡翠扎心 ─ 讀宣樹錚先生短篇〈翡翠〉

/ 陳均怡

註：2025年2月15日下午，紐約華文作家協會於法拉盛圖書館，舉行第五冊會員文集《此心安處是吾鄉》發布會。我冒昧，在會上介紹前會長、原蘇州大學中文系主任宣樹錚先生收錄在文集裡的力作〈翡翠〉；現再度冒昧，將即興的凌亂重整於文字，以向未克與會的宣先生致意。

一年前，我曾熱血澎湃地宣洩讀罷宣先生巨著《錦瑟無端五十弦》後的激情。今日重續前緣；原由一致，因為讀了此篇，心緒依舊。

我長年累月地閱讀書籍，因著自己的喜好，有些隨便翻翻，草草了事；有些卻愛不釋手，熱烈細讀。宣先生的文字絕對屬於後者，從未失望。

〈翡翠〉一篇梗概：上世紀八十年代，作者移居紐約。啟程前，希望能用無法帶出境的人民幣購買一些值錢的物件，以在海外脫手變現。經高人指點，定情翡翠戒面；再經高人引薦，結識一位大師級行家。登門拜訪，大師滿口答應幫忙，保證以便宜市價一半以上的優惠覓得稱心之物。

一週後，登門取貨。那八枚翡翠戒面『綠得那麼清勻朗潤，又那麼幽邃貞靜，又那麼靈動閃光』；堪稱極品，誰能不愛！

這些極品隨著主人遠渡重洋，抵達美利堅。初始，作者經常取出觀賞，『在這碧潭中沐浴鄉愁』；日子漸久，漸忘。但是四年後的某天，心被春意撩撥，突然聯想到春意蕩漾的翡翠，於是取出。大驚失色！那幾個妙齡女郎竟然已人老珠黃，黯然失色！翡翠失色，人如是；心裡糾結著究竟是大師騙人還是被人騙。

一段時日流逝，作者返回故里蘇州省親。那日，鬼使神差地，他發現自己竟然就立在大師的家門前。暈乎中，按了門鈴，應門的是大師的女兒；告知，父親發現幫人買了翡翠而受騙，因此心意難平、積鬱深重而患癌症，已撒手人寰……

喜歡此篇的原因，一是因為文字，二是因為情感。

詩意的文字。作者運用了唯美絕倫的文字描繪了初見妙齡翡翠的觀感：『這綠可以配黛玉的淒俏，可以配寶釵的端麗，可以配湘雲的憨美。這綠是萬山深處的千尋碧潭，是讓朱自清驚诧的「梅雨潭的綠」 ，讓人沉迷搖蕩，生出遐想，感到不可抗拒的誘惑。我似乎正縱身躍入碧潭，我感到了綠的柔滑，綠的涼意……』此番描述，未受縛於詩的框架，卻詩情四溢。

生動的文字。整篇語境靈動活潑，常引人會心莞爾。比如，他形容大師家標誌性的窄門如同衣櫥；又，大師家所在的街巷逼仄，兩輛助動車對開時，行人必須『像壁虎一樣貼到牆上』；……

懷舊之情。我歷來迷戀名家董橋的文字，近來又淪陷其中，因為偏愛那絲絲縷縷的懷舊傷感；而宣先生的文字具有相諧之意境，雙目與心在其中游弋時，就像迷失於一家意韻悠長的古董店，既感歲月滄桑，又覺流光溢彩……

悲憫之心。如同前著《錦瑟無端五十弦》，此篇中依然氤氳著天然的、未經刻意雕琢的善良厚道，此乃最最撼動我心之處。當他得知大師因發現自己受騙、又不經意地騙了他而抑鬱離世時，他心中湧起的不是雪恨之快意，而是悲哀和自責，『我的心陡地沉重起來』，如果未找大師幫忙，結果或許迥異；……

獨特的文字和深沉的情感永遠是點燃我內心火焰的導火線。感謝宣先生的文字和情感，使我再度領略閱讀給予的酣醇愉悅。那翡翠實實在在地扎心，先前的風姿綽約帶來扎心之美；後續的粉黛盡失帶來扎心之嘆；無論何種扎心，都是作者的鎏金功力，令人繾綣於心……

(本文轉載自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sg3ikpVInuGm1uXkYCNi2A )

( 作者陳均怡，Jenny Chen，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外語係法語專業畢業，美國肯塔基大學法國文學碩士。曾任職於上海外貿職工大學，紐約市立圖書館，最後任教於紐約市高中近30載；現已歸隱書齋，安度時日。
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終身會員；紐約華文作家協會會員；出版了散文和詩歌十餘種。)